序章：血袭
人生来不平等，唯有安宁的死亡才能够赐予深陷炼狱中，不断忍受苦难的世人们救赎。
然而，若是身为灵魂不死、肉体不灭、徒具人形的嗜血怪物，那么，仅是活在世上便充满了亵渎，遭到世人唾弃的生命，是否有资格在终将降临的殒命之时听到神明悲怆的叹息声？
(资料图)
——奥尔多.A.弗洛托勒《帝国回顾录》
“请诸君不要忘记此行的目的，我们这次的任务只是负责‘Spieluhr(八音盒)’的实战性能测试。”
“收到。”
傍晚，在夕阳的映照下，眼前一望无际的战堑之中，四处可见燃起浓烟，被白磷弹点燃身体拼命逃窜的士兵。原本用来阻拦敌人前进的带刺铁丝网，却意外成为他们在战场上逃生的最大障碍。
浓烈的烟雾不仅大幅度降低了战堑内的能见度，而且含有大量的有毒气体灼烧并刺激幸存者的眼鼻，让他们无法辨别方向。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令人心发寒。干燥炽热的空气中散发出衣物纤维燃烧，以及某种蛋白质被烤焦所掺杂在一起的强烈恶臭。
“自此刻起，我将现场的指挥权转交给哈罗德副官。”
“收到。”
“诸君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真实的战场。虽然感到十分抱歉，不过看来要让你们失望了。这里并不存在你们生前所想象的那些光辉与荣誉，你们经过血清改造的肉体都是属于帝国的宝贵财产，容不得有半点的损伤。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折戟。”
话音刚落，十人编制的侦察队伍里其中一个纤瘦的身影马上站了出来。
“主人……啊，不，少校，请允许妾身跟随您一起行动。”
看着拥有酒红色明亮双眸的少女，将双拳放在胸前紧攥，她的目光中不知为何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阿普斯.科奥波德摇摇头。
“不行，你的任务是保证副官在战场上的安全。测试能否顺利完成，还需要仰赖他那颗聪明的脑袋。”
“可是老爷特意嘱咐过妾身一定要贴身侍奉您的！”
“你要记住，士兵的使命就是完全遵守长官的命令。”
“……收到。”
“嗯，那就拜托你了。”
“妾身不会让您失望的。”
阿普斯不禁笑了出来。
“放心啦，我不会在今天去死的。”
“……嗯。”
通体漆黑，金属材质的外壳上采用镂空工艺在内部填充各式复杂精巧的齿轮组，前端配上以电池为动力，用钢琴线牵引的钩爪装置，以及侧面安装了状似蝙蝠前肢骨骼的半圆形腕刃。整体轮廓酷似一个菱形的虫蛹，表面覆盖大量带有黑晶光芒的特殊物质。这就是斯图特帝国的科学家们发明的便携式潜行装置‘Spieluhr’。
阿普斯深深吐了一口气，将它佩戴在自己的右臂上，然后调试装置的出力模式。
其他的人见状纷纷戴上各自挂在腰间的鸟嘴面具，并模仿起他手中的动作。
“所有人员，准备突袭！”
伴随这句命令，其余在场的九人立刻在阿普斯的眼前消失——更准确来说，是他们的速度快到几乎无法被人类的肉眼所捕捉到。
血袭部队的成员统一在帝国军陆军的制服外披着件黑色的斗篷，仅在身体较为脆弱的胸腹部及四肢的关节处，配备了皮革或合金材质的防具，以防止他们被流弹击伤影响其灵活的机动性。严格来讲，士兵们佩戴鸟嘴面具的恐吓意义远大于它的防护意义。
“啊啊，看来我也该行动了。”
阿普斯静静闭上眼睛，胸口猛然传来阵不自然的悸动，一股类似铁锈味与椰子汁混合的古怪味道在口中扩散。
老实说，他一直很讨厌这种糟糕的感觉。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景物的颜色被大片的鲜红取代。左眼的眼球表面浮现一层薄薄的透明结晶膜，内部布满与电路板相似的血丝，宛如一台精密易损的仪器。
阿普斯脸上紧绷的表情逐渐变得放松，无言地戴上那副隔绝了真实与幻象的面具。
阿普斯抬起右臂，瞄准数十公尺外一块深埋于地下，用于固定铁丝网一侧的木桩并驱动Spieluhr。只听见‘咻——’的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一枚尖头钩爪透过手臂前端的弹射装置精准的命中目标，接着装置迅速回收钢琴线，将他略显瘦削的身体使劲拽向方才钩爪射中的锚点。
他就像一颗沿着膛线螺旋射出的子弹，划破烟雾笔直的冲进了内部依然火光熠熠的捷洛纳克阵地。
忽然，一声让人忍不住缩起脖子的爆炸响起——设置在一公里外的战堑里的两架马克沁重机枪同时喷发出恐怖的火舌，轰隆的爆炸声让人的听力大受影响。
十字交叉的火线气势汹汹的杀向伫立在原地的阿普斯。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挪动身体，堪堪躲过火线的侵袭。㎜口径的子弹犹如雨点般在地面上挖洞，弹起的土块狠狠打在他的身上。
面对逼近自己的杀意子弹，阿普斯的内心十分平静，甚至萌生了张开双臂主动迎上去的冲动。
可惜阿普斯在不久前才刚刚答应别人‘不要轻易的去死’——至少不能在今天违背承诺。
阿普斯缓缓抬起头注视躲藏在暗处的敌人，一半无奈一半感慨地发出叹息。所谓战争，就是“不杀死对方，便会被对方杀死。”的死斗，只有当其中的一方彻底丧失战意，或是死亡才能够宣告结束。
面具下的阿普斯残忍地扬起嘴角，浑身因为扭曲的嗜虐心而兴奋颤抖。
到此为止。
阿普斯将Spieluhr的出力功率调至最大，借助地面上的各种障碍物充当掩护，整个人化作一道漆黑的残影，朝着机枪手所在的方向神速疾袭。
Spieluhr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潜行的速度超过160㎞/h。景色以骇人的速度朝阿普斯的两旁掠过，内脏受到气压挤压，手臂仿佛快要被强大的拉力扯断，难以言喻的失重感令佩戴面具后狭小的视野产生割裂。
就在这时，一枚不知道从哪里射过来的跳弹冷不防的击中阿普斯的肩膀埋入骨中，在体内翻滚发烫。
阿普斯稍微张开嘴巴。
不过奇怪的是，伤口处并没有流出鲜血，反而瞬间以惊人的速度痊愈，最后排出那枚已经变形了的铅制弹头。
人类脆弱的肉体经过血清的改造，拥有了超乎常理的强度和恢复力。
阿普斯尽量压低身体的重心，近乎是紧贴地表穿越环境错综复杂的战场。仅仅十余秒过后，他的视网膜上映出了几个清晰的人形轮廓——
——他找到了隶属于捷洛纳克阵营的机枪手。
都结束了。阿普斯如此心想。
阿普斯蹬地而起，越过带刺的铁丝网，一口气缩短原本二十公尺左右的距离。随后挥动闪烁着寒芒的锋利腕刃，用力砍向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敌人吓傻的机枪手和填弹手。手腕处清楚的传来腕刃顺利切割敌人的骨骼和内脏的黏腻触感，就像在餐桌上用刀叉切断一根香肠那样轻松。
忽然，位于附近两百公尺外的另一组机枪手也发现了阿普斯的存在。他们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试图用暴雨般倾泻的子弹将阿普斯削成无数片小肉片。
‘妾身不会让您失望的。’
阿普斯的脑中回想起少女的话语。
下一瞬间，随着一声剧烈的枪响，对面机枪手的脑袋被开了一个大洞。没有迟疑的间隙，一旁的填弹手马上步入了同伴的后尘，张大嘴巴死不瞑目地栽倒在地。
战场上已经找不到除了血袭部队的成员以外的任何活物。仔细一瞧，一名手持反器材狙击枪的黑袍少女凭空出现在视线的边缘。
强风吹过，那名少女摘下厚重的面具和兜帽。充满异国色彩的黑色短发随风摇曳，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闪闪发亮，如同鲜血一样耀眼的眼眸格外惹人注目。
“欢迎回到我的‘地狱’（天堂），莲。”
“……欢迎回来，主人。”
被称作莲的东方少女有点腼腆地喃喃开口，紧接着露出一副代表安心的笑容。
等到阿普斯回过神来，他已经摘下面具，径直朝着少女的位置走去。
圣历838年，以尤利特族人为主体民族的斯图特帝国在邻国罗曼弗诺王国一致的反对浪潮声中，以解放在捷洛纳克地区长期遭到奴役和压迫的尤利特族人的名义对该地区悍然发动了侵略战争。
四个月后，捷洛纳克地区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被迫宣布投降。
——之后过了六个月。
关键词：
